隕落的王國 (Falling Kingdo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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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菲莉西亞,”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不是應該和妳的朋友一起打扮嗎?”

 

“快了,托馬斯,”她低聲說。 “我們要結束了。”

 

克莉奧往他們看了一眼,那兩個男孩都有一頭的黑髮,非常黑。深黑色的眉毛劃過銅褐色的眼睛,他們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皮膚黝黑。托馬斯年紀比較大,二十出頭左右,正看著他的父親和妹妹。

 

“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嗎?”賽拉斯咬牙說道。 “沒有什麼不對。我正在處理一筆生意,就這樣。”

 

“你說謊。你現在很不開心,我看得出來。”

 

“我沒有。”

 

另一個男孩瞪眼看了亞倫一眼,接著瞪眼看了古莉奧跟米拉,然後說,“這些人是想騙你嗎,父親?”

 

“喬納斯,”賽拉斯疲倦地說,“你不用管,跟你沒有關係。”

“跟我有關係,父親。這個男人…”喬納斯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掃過亞倫“同意付給你多少錢?”

 

“十四分毛一箱,”阿倫說,神情隨意。 “一個你父親非常樂意接受的公平價格。”

 

“十四?”喬納斯氣急敗壞的回應。 “你竟敢這樣羞辱他?”

 

托馬斯抓住喬納斯的衣服後背,把他往後拉。 “冷靜下來。”

 

喬納斯漆黑的眼眸中閃了一下不屑。 “當我們父親被一個穿著絲綢可笑的雜種佔便宜時,我會生氣。”

 

“雜種?”亞倫的聲音變得冰冷。 “你說誰是雜種,賤民?”

 

托馬斯緩緩轉過身來,眼中充滿了怒火。 “我弟弟罵你是個雜種,是雜種!”

 

聽到他們罵亞倫雜種,克莉奧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罵亞倫雜種絕對是最糟糕的事了。這不是常識,因為他就是一個雜種。亞倫的生母是一個金髮女僕,亞倫的父親曾經很喜歡。但由於塞巴斯汀·拉加里斯的妻子不育,所以亞倫一出生就被她抱過來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來養。那個女僕,阿倫的生母在神秘情況下很快就死了,無論當時或現在都無人敢質疑。但還是有人議論紛紛,一直到他長大到能夠理解這一切的意義。

 

“公主?”席恩問道,似是詢求她的命令介入,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阻止他,這樣的場面已經很難收拾了,她不想把場面弄得更難收拾。

 

“我們走吧,阿倫。”她和米拉交換了擔憂的眼神,米拉緊張地放下了第二杯酒。

 

但亞倫的注意力依然在托馬斯“你竟敢侮辱我?”

 

“你應該聽從你的小女朋友的話離開,”托馬斯建議道, “越快越好。”

 

“只要你父親為我拿來幾箱酒,我就很樂意就這樣走。”

 

“不要想我父親的酒了,走開,你要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你這樣羞辱我父親,我沒有對你做什麼。他可以並願意低價出售自己,但我不是。”

 

亞倫勃然大怒,他之前的冷靜現在被羞辱和醉酒沖垮了,這讓他無視現在面對的是兩個高大、肌肉發達的佩爾西亞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跟我們有關嗎?”喬納斯和他的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是長者之地(Elder’s Pitch)領主塞巴斯汀.拉加里斯的兒子亞倫.拉加里斯。我來到這個集市,陪同的另外有奧拉諾斯的克萊奧娜·貝洛斯公主。請尊重我們。”

 

“這太荒謬了,阿倫。”克莉奧從她的牙縫間擠出一聲輕呼。她希望他不要擺出這樣的架勢。米拉的胳膊穿過克萊奧的手臂,捏了捏她的手。走吧,她暗示。

 

“哦,殿下。”喬納斯假裝鞠躬,諷刺的語氣從他的口中流出來。 “兩位殿下,萬分榮幸您們能光臨本店,真是蓬蓽生輝。”

 

“因為你對我的無禮,我可以砍你的頭,”亞倫口齒不清地說。 “你們倆個,你的父親,還有你姐姐也是。”

 

“不要提到我妹妹,她跟這件事無關,”托馬斯對他咆哮。

 

“我猜猜,如果今天是她的婚禮,也許她已經有了孩子?我聽說佩爾西亞女孩,只要有錢隨時都可以把腿打開,不會等到結婚。”亞倫看了一眼菲莉西亞,她看起來既羞愧又憤慨。 “我有一些錢。也許在黃昏前妳可以陪我半個小時。”

“亞倫!”克莉奧嚇地叫了一聲。

亞倫完全忽視她,這並不奇怪。只是喬納斯把他憤怒目光轉向她,她覺得他的怒火彷彿要把她烤焦。

 

托馬斯,應該是這兩兄弟當中不那麼急躁的人,但現在死死盯著亞倫,用一種克莉奧從沒有見過的最黑暗、最惡毒的目光。 “你竟然對我妹妹說這樣的話,我要殺了你。”

 

亞倫對他淺淺笑了一下說。 “你可以試看看。”

 

克莉奧終於回頭看了一眼神情沮喪的席恩,一開始她命令他不要干預。她現在很清楚,她無法控制這種情況。她原本想做的只是回到船上,把這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遠遠拋在腦後,但現在為時已晚。

 

由於亞倫對妹妹的侮辱,托馬斯握緊拳頭向阿倫飛去。米拉倒吸一口涼氣,雙手摀住眼睛。毫無疑問,托馬斯會輕而易舉地贏得兩人之間的戰鬥,並將瘦弱的亞倫打得血肉模糊。但亞倫有一件武器,就是他掛在腰間的那把鑲有寶石的華麗匕首。

但現在緊握在他的手中。

 

托馬斯並沒有看到那把匕首,他靠近亞倫抓著他的上衣時,亞倫拿起了匕首刺入了托馬斯的喉嚨。男孩的手摸向他的脖子,血液洶湧而出,他的眼睛睜得大大,露出痛苦的眼神,不敢相信。接著身體一軟摔倒在地,他的雙手還抓著他的喉嚨,匕首仍然深深地插著,流出的鮮血在男孩頭部周圍形成了一個紅色的水坑。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克莉奧摀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但另一個人尖叫起來,菲莉西亞發出了一聲刺耳的恐怖嚎叫,克莉奧的血流瞬間變得冰冷。突然間,集市裡其他攤販注意到了這裡發生的事情。

 

叫喊聲穿過整個集市,克莉奧的周圍突然湧現人群,相互推擠著,她尖叫起來。席恩用胳膊摟住克莉奧的腰,粗暴地把她往後拉。喬納斯的臉上滿是悲傷和憤怒,狠狠地看著古莉奧還有亞倫。席恩把米拉推向前,把克莉奧拉到他的胳膊下護著,亞倫緊隨其後,他們逃離了集市,而喬納斯憤怒的話語在後面追著他們。

 

“你死定了!我要殺了你!你們倆個!”

 

“這是他應得的,”亞倫回頭咆哮道。 “他打算殺了我,我是在自衛!”

 

“快走吧,大人,”席恩咕噥道,聽起來很厭惡。他們擠過人群,跌跌撞撞地走上回到船的路。

 

托馬斯將永遠看不到他的妹妹結婚,菲莉西亞也再看不到她哥哥了,卻是在婚禮當天目睹了他的死。克莉奧喝過的酒在她的胃裡翻騰著,她猛地掙開席恩,撲倒在路上。

 

她本可以讓席恩在事情失控之前阻止這一切,但她沒有。

 

過了一會兒,後面似乎沒有追兵追隨他們,很顯然地佩爾西亞人讓他們離開。他們放慢了腳步。克莉奧低著頭,靠在米拉身上扶著。四人一言不發地穿過塵土飛揚的鄉村小路。

 

克莉奧覺得她永遠不會忘記那男孩充滿痛苦眼睛的影像。

 

喬納斯跪倒在地,驚恐地盯著刺穿托馬斯喉嚨的華麗匕首。托馬斯動了動手,好像想把它拔出來,但他做不到。喬納斯雙手顫抖著,一隻手捲住匕首的刀柄,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它拉出來。接著他用另一隻手摀住傷口,但熾熱的鮮血摀不住從他的指間湧出來。

 

菲莉西亞在他身後叫著, “托馬斯,不要!求求你!”

 

托馬斯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緩慢下來,生命也從他的眼中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喬納斯的思緒混亂不清,在他哥哥的生命耗盡的這一刻,對他來說彷彿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一場婚禮。今天有一場婚禮,菲莉西亞的婚禮。她同意嫁給他們的一個朋友,保羅。當一個月前他們宣布訂婚時,兩兄弟還開玩笑地對他說,在他們張開雙臂歡迎他加入他們的家庭之前,要讓他不好過。

 

他們計劃了一場盛大的婚禮,是這個貧窮的村莊以前沒有過的一場盛大的婚禮,相信之後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類似場面。食物、飲料…,還有菲莉西亞許多漂亮的朋友會來參加婚禮,可以讓阿加侖兄弟相看,盛宴可以幫助他們忘記在佩爾西亞這樣垂死的土地上為家人謀生的日常煩惱。

 

這些男孩們是最好的朋友,沒有什麼可以比得上他們一起做的每件事情。

 

一直到現在…。

 

喬納斯還在恐慌中,瘋狂地環顧著四週成群的人們尋求幫助。 “可以幫幫忙嗎?這裡有治療師嗎?”

 

他的手沾滿了哥哥的血,托馬斯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嘴裡噴出更多的鮮血,發出令人作嘔的咕嚕聲。

 

“我不懂。”喬納斯的聲音斷了。菲莉西亞抓住他的手臂,驚恐和悲傷的哀號震耳欲聾。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父親無助地站在一旁,一臉的悲痛卻堅忍。 “這是命運,兒子。”

 

“命運?”喬納斯嘴裡吐出兩個字,怒火在他體內燃燒著。 “這不是命運!不應該是這樣的。這、這是一個奧拉尼亞皇室貴族做的,因為他認為我們是他腳下的污泥。”

 

幾代下來,佩爾西亞越來越份貧窮,土地慢慢枯竭,但他們的鄰居們依然過著奢侈和豪富的生活,拒絕援助他們,甚至拒絕給佩爾西亞人在他們過多動物的地方打獵的權利,而最初就是這些人造成現在佩爾西亞缺乏足夠資源來養活自己的人民。

 

今年冬天是佩爾西亞有史以來最嚴酷的冬天。白天還可以忍受,到了晚上,小屋薄薄的牆壁,根本抵擋不住嚴寒,至少有數十人在他們的小房子裡凍死或餓死。

 

但在奧拉諾斯裡沒有人餓死,也沒有人凍死。這種不平等總是讓喬納斯和托馬斯感到噁心。他們討厭奧拉尼亞人,尤其是皇室成員。但那是一種無形無名的仇恨,一種對自己從未見過的人的隨意的、整體的厭惡。

 

現在他的仇恨有了具體的樣子,現在它有了名字。

 

他低頭看著哥哥的臉,鮮血染紅了托馬斯被太陽曬黑的皮膚和嘴唇,刺痛了喬納斯的眼睛,但他強迫自己不要哭。托馬斯一定想看到自己的堅強,因為他一直堅持弟弟要堅強。即使他們只分開了四年,但自從十年前他們的母親去世以後,他就是這樣撫養喬納斯的。

 

托馬斯教會了他一切,如何打獵,如何罵髒話,如何在女孩的面前表現。他們一起養家糊口,他們一起偷竊,一起盜獵,為了生存,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而村里的其他人還在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托馬斯總是說,“如果你想要什麼,你必須接受它。因為沒有人會把它給你。小弟,記住這一點。”

 

喬納斯記得。

 

他會永遠記得。

 

托馬斯身體不再抽搐,血流光了,他的血從喬納斯的手指間流淌而過。

 

托馬斯的眼裡發出憤怒的光芒,那不是因為痛苦。

 

是因為自己被一個奧拉尼亞領主殺死而感到不平,還有自己為了吃飯、為了呼吸、為了生存每天都在困境中掙扎,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一個世紀前,當時的佩爾西亞酋長曾到南北接壤的利梅羅斯和奧拉諾斯的君主那裡尋求幫助。 利梅羅斯拒絕提供援助,並說與奧拉諾斯的戰爭停止後,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的人民重新站起來。然而,繁榮的奧拉諾斯卻跟佩爾西亞簽署一項協議,奧拉諾斯補貼佩爾西亞在本來可以用來種值農作物來養活自己的人民和牲畜的肥沃的農田上,用來種植葡萄。他們承諾以優惠的價格進口佩爾西亞的葡萄酒,但反過來又讓佩爾西亞也以同樣優惠的價格進口 奧拉諾斯的作物。當時的奧拉諾斯國王說,這樣的交易將有助於兩國的經濟發展,天真的佩爾西亞酋長在這協議上簽了名。

 

但這種以物易物交易是有時間限制的,進出口的固定價格期間只有五十年,而現在早已過期了。現在佩爾西亞再也負擔不起向奧拉尼亞人進口食物的費用了,而因為奧拉諾斯是佩爾西亞的唯一的客戶,奧拉尼亞人可以隨意無情地定價格,他們越定越低,導致佩爾西亞的葡萄酒價格不斷下跌。佩爾西亞沒有自己的船隻可以出口葡萄酒到銀海對岸的其他王國,而北方追求極簡人生利梅羅斯虔誠地崇拜著一位不喜醉酒的女神。這片土地的其他部分同其他地方一樣正緩慢走向死亡,佩爾西亞人能做的就只是看著它逐漸消失。

 

妹妹的啜泣聲讓喬納斯心碎,今天原本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戰鬥,”喬納斯低聲對他的兄弟說。 “為我而戰,為生活而戰。”

 

托馬斯不能說話,因為他的脖子被那個奧拉尼亞人得傷非常嚴重,但他眼中的餘光說的是。

 

“不,為佩爾西亞而戰,為了我們大家,不要讓這件事情結束,不要讓他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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